瞾怀

不负051【邪紫/慕紫】

  在亡月再一次感慨“我真是一个好人”的时候，重紫却是突然出现在了魔神殿。

　　亡月笑眯眯道:“我的皇后，别来无恙啊。”

  重紫微微抬眸，看向亡月。虽说从身份上，这个称呼好似并没有什么问题，但实际上亡月从来不叫自己皇后，会这么叫的，只有那个“梦”里的亡月。

　　重紫却是眼眸微冷:“我早就说了，别这么叫我。”无论是这个自己，还是梦里的自己。

　　亡月轻轻耸了耸肩:“怎么说我这也算是帮了你和天之邪一把，别这么无情，很让人伤心的。”

　　“你为什么帮我？”重紫眉头微皱，看着亡月的神色越发凝重:“魔神。”

　　“我早就告诉过你，我是个好人。”

　　重紫:“……”

　　“那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？”

　　亡月却只是淡淡道:“信徒向神许愿，神听到了，实现了信徒的愿望。”

　　重紫眉头却已经没有展开。

　　亡月虽没有开口，她却明白，即便是凡间，求神拜佛实现愿望，那也是需要还愿的。

　　魔神实现了自己这么大的一个愿望，不管是回到过去，还是另一个时空……也不管现在的这个自己，究竟是那个已经成为天魔的紫魔，还是只是继承了一份记忆的重紫……但他终归是真的实现了自己的愿望。

　　救活天之邪。

　　那么自己理应付出代价。

　　否则对一个神，有所亏欠，可不是什么好事。

　　重紫仔细的回想，另一个重紫许下的愿望。

　　“梦”里的事，她自然没有完整告诉天之邪。

　　因为，梦里的自己，在第二世的时候，自己并没有和慕玉有那么多的接触，虽有依赖与信任，却远不到喜欢的程度，甚至还如第一世那般喜欢上了洛音凡，即便是被陷害，关进冰牢后还是一厢情愿的相信洛音凡会来救自己。

　　便是后来入魔了，时时刻刻想着的，也是那点儿女私情。

　　若非有天之邪一次次的保护，在魔界替自己管理属下，稳定后方，那个自己只怕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，可就是这样，那个自己竟然还对洛音凡执迷不悟。

　　后来洛音凡因喝下凤凰泪，忘记自己，对自己一次次拔剑相对，自己却因为无法割舍下对洛音凡的感情而一次次受伤。

　　所以天之邪才会变作自己，企图以“重紫”的再次死亡，唤醒洛音凡的记忆。

　　也是在得知天之邪死讯的那一刻，她才突然意识到，她其实早就不喜欢洛音凡了，一直以来的固执不外乎未曾求得，不外乎自以为是与故作情深。

　　真正让她割舍不下的，明明早就是一直陪着自己的天之邪。可她以为天之邪永远不会不会离开，所以便肆无忌惮。

　　原来……真的有人可以占据自己全部的爱与恨。之所以那般恨天之邪一步步引自己入魔，无外乎，是因为那早就存在，却一直未曾发觉的爱。

　　觉得信赖与爱意都被辜负后，才酿就的，浓烈的恨。

　　可他却死了，死在自己决定原谅他的那一日。

　　那一刻，她是真的想放下一切，同他离开。无论是哪里，只要他能够一直陪着自己。

　　可他死了。

　　天之邪，你怎么可以……怎么可以就这样离开我，自以为是的死掉。

　　天之邪，你怎么可以……怎么可以到死都要算计我。既想用自己的死亡成全我，也想用自己的死亡，让我永远忘不掉你。

　　可是……你输了，你给我的两条路，我那个也不会选。也赢了，因为我真的……一辈子都忘不掉你了。

　　重紫回忆着梦中的一切，可一想起或许在另一个时空，天之邪是真的死在了洛音凡的剑下，她便心如绞痛，痛不欲生。

　　所以，那个她在以身殉剑，成为天魔之后，选择再一次杀上南华。

　　可惜，仙门覆灭，六界碑毁，六界入魔明明已经触手可及，但当自己低眸看向死伤无数，惊恐慌乱的凡人，看向被裹挟在这场仙魔大战之中无数的普通仙门弟子，终是没能狠下心来，又亲手将虚天万魔送了回去。

　　然而她的灵魂本早就因锁魂丝而四分五裂，只能依附与魔剑之上，刚刚又与洛音凡全力交手，伤的便更重了。

　　命令虚天万魔返回，又毁去天魔令，她早就是强弩之末，便是仙门之人不净化魔剑，她亦坚持不了太久。

　　天之邪，你看，你又输了。

　　我终究还是做不到覆灭仙门，做不到让六界入魔。你的愿望，终究还是没能被我实现。

　　你会后悔么？选择了我这样一个懦弱之人。

　　看着众人的吃惊与如负释重，重紫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可笑至极。

  什么是仙，什么又是魔。

  他们口口声声说自己是魔，自己会毁灭六界，但最后却又要靠自己的放弃来守住六界。

  她看向亡月，轻轻的叹气：“你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了，不是么？谢谢你，魔神。”

　　“这是皇后自己的选择。”

　　重紫点破亡月魔神的身份后，叹了口气，垂眸看向亡月拇指上带着的那个硕大的紫水晶戒指:“那就是你的眼睛，魔神之眼。你我的赌，还算不算数？”

　　天之邪死后，亡月曾来找过她，对她说，只要他能看到他的眼睛，就可以答应她一件事，包括修复肉身，取出寄宿在她体内的逆轮之剑。

　　亡月点头:“你有什么要求？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，你想要什么？”似是料到重紫想要开口说什么，亡月又道:“魂飞魄散的魔，神也无法救回。更何况他是因违背了对魔神许下的誓言。”　

　　“就像，我也无法撤销，你父亲逼虚天万魔立下只听从天魔令召唤的誓言。”原本，只要修成天魔，就有权召唤虚天万魔，但当年逆轮害怕别人也修成天魔后与他相争，便让虚天万魔立誓只听从天魔令的召唤，誓言一成，他也无权撤销。

　　否则，他也不用大费周章的引重紫入魔，以身殉剑，成就天魔之体。

　　“不急，你可以好好考虑一番。”

　　重紫淡淡开口:“不必了。那就请魔神赐还息壤，封堵海底通道。”

　　此话一出，四座皆惊，便是闵云中都不忍开口阻拦:“修补通道未必就要用息壤……你现在魂魄完全依附于魔剑，这魔剑早晚会吞噬你的魂魄，你大可问他要一副新的肉身，甚至消除煞气，脱离魔剑。”

　　重紫却无任何反应。

　　虞度亦是开口:“重紫，现在可不是赌气的时候，便是为了你师父……”

　　重紫却已经再次缓缓开口:“请魔尊赐还息壤，封堵海底通道。”

　　“如你所愿。”亡月抛下息壤，万域海底，仙魔通道再次被封堵上，沉默片刻，亡月才是再一次开口道:“倘若你愿意将魂魄献于我，随我去虚天冥界，可得永生。”

　　离开？重紫愣住，看向不远处亡月对她伸出了手。

　　曾经，也有一个人，也是这样，对自己伸出过手。

　　——“重紫，过来，师叔带你回玉晨峰。”

　　——“少君，我会一直保护你，守护你，成全你的一切。”

　　“她不会走。”洛音凡冷然的声音响起，雄浑的仙力四散激荡，仿佛天塌地陷，所有人都忍不住后退几步，纷纷躲避。他们看着场中的那个浑身是血的白衣仙人，洛音凡面色苍白，双目中一片令人惊心的赤红，竟已经是魔像初现。

　　“以身殉剑。”卓耀等人一惊:“不，不好，尊者他……他要入魔。”

　　奇异的光华浮动，如花瓣飘落，羽毛轻浮。

　　镜心术！

　　洛音凡一步步走向重紫，白光大胜，将两人完全包裹在了其中，不知过去多久，光芒散去，两人均消失不见，只留下一柄白色长剑。

　　对于重紫而言，无论是被魔剑吞噬，被仙门净化后魂飞魄散，亦或是死于这镜心术下，都没什么区别，唯一让她例外的是，她竟活了下来，以剑灵的身份，同洛音凡一起。

　　直至百年之后，再次遇到了亡月。

　　“我倒是没有料到，一百年了，你还没有原谅洛音凡。”　

　　两人虽成为了剑灵，但依旧可以幻化出人身出来活动，只是没有修炼出肉体之前，不能离开剑身太远。

　　重紫偶尔也会出来待上一会，一百年过去，遇上一些人碰巧看到昔日大名鼎鼎的重华尊者与紫魔，便也不足为奇，这其中亦不泛懵懂孩童。

　　久而久之，一些山脚下的村子里便流出了神仙姐姐和神仙哥哥的传说。

　　遇到过两个人的孩童总是感慨，神仙姐姐漂亮是漂亮，就是冷冰冰的，不会笑，也不会说话，便是神仙哥哥说话，她也不理。

　　“原谅？”重紫轻笑一声，眼眸淡漠而又木然:“没有了爱，也没有了恨，谈何原谅。”

　　她的爱与恨，仿佛都随着天之邪的死而消散。于她而言，过往那般热烈爱过的洛音凡，也一下子变得普通且无所谓起来。

　　总归，都不是他。

　　亡月有些好奇的道:“天之邪对你便这般重要？”对于神而言，爱一个人，是一件极其陌生而又不可思议的事情，亦是一件极其复杂而又无法完全控制的事情。

　　就像，他本以为，重紫爱着的应该是洛音凡。

　　故而才会为逆轮之剑赐下神力，另一种意义上的，赐予二人重生，这是他对重紫的补偿。

　　是他对将本不属于魔的重紫拉入这场漩涡的补偿。

　　如今看来，好似错了。

　　“你今日来，不会就是为了看我的笑话吧。”

　　亡月伸出一根指头，轻轻摇了摇:“怎么会，我可是一个好人。”

　　“特意为了实现我的皇后愿望而来。”